9月15日，中国石化发布了《关于子公司销售有限公司引进投资者的公告》。25家境内外机构以1070.94亿元认购中石化销售公司增发的股票。交易完成后销售公司注册资本从200亿元增至285.67亿元，新股东合计其中的29.99%。在29.99%中，人保、中金、信达、嘉实、华夏、厚朴、工银瑞信、长江养老保险、生命人寿保险、中邮人寿……实业资金占有的份额只有腾讯的0.69%和新奥能源的1.12%！

　　参与合作的诸多民企只有约30%的股权，如何保证话语权？新股东中的民企难道真的只有陪读的份？

　　63岁的傅成玉正带领中石化紧张地完成其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次冲刺——为这家石油央企最具含金量的销售板块引入外部资本。

　　这是一个大胆、复杂且充满挑战的任务，“我到7月底，按照现在国家央企领导人的年龄已经到点。中央已经正式明确我将继续留任，留任多长时间不知道。”傅成玉在2014年中期业绩发布会上说，暗示其将在任内完成混合所有制的最重要部分。

　　中石化拥有全球规模最大的油品销售网络。2014年上半年，中石化营收1.36万亿元，净利润327亿，平均每天能赚高达1.7亿元。仅仅其引资的销售板块目前估值就超过3000亿元，要将如此庞大的资产重组，出 售至少30%的股份给新股东而不遭受非议，必须慎之又慎。

　　经过几个月的竞标和谈判，目前进入中石化第二轮约束性报价的财团仍多达37家，腾讯控股、厚朴投资、中国人寿、新奥燃气、复星集团等知名企业都在潜在投资者名单上。

　　根据傅成玉的时间表，9月底中石化将确定投资者名单，并迅速完成增资扩股。不过，混合所有制并不是傅成玉未来改革路线的全部，“对我们来说，核心是如何更市场化，更去行政化。”傅成玉说。

　　今年4月以来，中石化已经迅速与太平洋保险、润泰集团、顺丰速运、腾讯、1号店等6家企业在非油业务方面建立合作，目的就是从业务上更加市场化。9月12日，中石化更与海尔电器签订框架合作协议书，双方将在互动营销、物流配送、油品销售等领域展开合作。

　　“合作的基本上都是每个行业数一数二的企业。”中石化新闻发言人吕大鹏。

　　中石化混合所有制推进之时，反垄断风暴席卷外资与国有企业。除了被罚巨款的几家日本企业，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均陷入涉嫌垄断的舆论压力中。8月，云南盈鼎公司将中石化及中石化云南分公司告上法庭，理由是对方以垄断地位拒收其生产的生物柴油。

　　面对垄断质疑、去行政化难题、市场化争议，傅成玉希望以混合所有制为突破口，通过专业化重组、治理结构完善以及全球化运作，一步步将中石化从舆论、体制、激励等各种束缚中解放出来。

　　“未来中石化的成品油零售不仅仅是卖油，而是转型成为综合服务商。”傅成玉说，中石化要依靠30454座加油站、2.4万家便利店，打造一个平台，为8000万客户提供衣食住行一站式服务。

　　如今，移动互联网、大数据、O2O这些时髦概念，与这家被指暴利、垄断的石油央企之间，正在频频发生交集与摩擦。市场化、混合所有制、去行政化，傅成玉在退休前释放出的这三板斧，能够让持续三年多的中石化改革获得突破性进展吗？

　　“速度会非常快”

　　自2011年4月出任中石化董事长，傅成玉在这个平台上发起的轰轰烈烈的内部变革和受到的挑战从没有停止过。减员增效、成立专业化公司、加大海外并购，子公司上市、重组销售公司，傅成玉要在这家拥有106万员工的企业身上“动手术”面对着方方面面的压力。

　　尽管如此，三年半时间，傅还是取得了不少进展。7月初，中国石化润滑油有限公司重组并在北京挂牌成立。在此之前，中石化炼化工程（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中石化石油工程技术服务有限公司（油气勘探开发工程施工与技术服务）相继挂牌成立，前者作为中石化炼化工程板块的唯一运营主体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实现上市。在傅成玉的整合与梳理下，繁杂且缺乏专业竞争力的中石化，正呈现出越来越清晰的板块与战略。

　　“中石化各下属板块都会走专业化发展道路，会完全按照现代企业制度，实行董事会负责制。总的来说，中石化将拥有若干上市公司、专业化公司，集团作为投资控股公司主要承担投资保值增值方向把握等，而这个过程会非常快。”吕大鹏说。

　　在选择合作对象方面，傅成玉提了个“三个优先”：国内企业优先，产业资本优先，惠及民生的优先。“优先考虑能够为公司带来技术、管理、市场、新业务的战略投资者”、“最初以外资的反应最为热烈，但改革就会带来红利，所以我们想优先考虑国内资本，不过我们不拒绝国外资本”。

　　对于混合所有制改革，吕大鹏表示，严格来说应该叫“专业化重组、增资扩股”。所谓增资扩股，就是中石化以油品销售业务现有资产经过审计评估后，作为出资，同比例增资扩股，引入包括社会资本和民营资本的第三方，共同组建一个新的经济实体。

　　他表示，中石化主要选择优势互补的企业，产业资本和财务资本两者可能也会有交叉，如和顺丰的合作，顺丰缺乏实体店，增加站点必然增加人力物力成本，而与加油站合作，把快件放到加油站，对中石化来说很多事情顺带着就干了。

　　6月30日，中石化详细公布了下游油品销售板块重组引资的具体方案，但全文未提“混合”二字。7月中旬，国务院国资委公布的第一批混合所有制试点企业，也没有中石化。

　　一位中石化内部人士表示，这是因为一方面能源关系国家战略，放开十分谨慎；二是能源领域比较复杂，很多腐 败还未弄清楚，需要花更多时间设计改革思路。

　　正因如此，傅成玉带领中石化进行的大胆探索引来能源行业震动。按照傅成玉的计划，中石化销售公司引入外部资本，并在合适的时机上市仅仅是第一步，未来十多家中石化分离出来的专业公司也将走同样的道路。

　　这意味着，中石化旗下的炼油、勘探开发、油田服务等链条上的各个环节未来都将引入社会资本，相比于下游销售业务，上游业务具有更多的垄断特征，也将进一步考验傅成玉及其继任者的魄力。

　　非油空间

　　无论财务投资者，还是战略投资者，这一次都对中石化销售公司的非油业务表现出极大兴趣。相比于已无太大增长空间的油品销售业务，遍布全国的3万多家加油站和2万多家便利店，有着更大的想象空间和增长潜力，这也是中石化转型的最大亮点。

　　傅成玉在香港举行的中期业绩会上表示，未来重点发展便利店、汽车服务、O2O、金融服务、环保产品和广告等新兴业务，打造全新商业模式，逐渐从油品供应商向综合服务商转变。因此，中石化更倾向于物流、零售及互联网企业成为战略投资者。

　　目前，虽然中石化每天利润进账以亿计，但旗下便利店的经营情况差强人意。中石化旗下总共拥有大约2.4万家易捷便利店。2013年，该公司非油业务全年实现133亿元的销售额，据此测算，该公司的单店平均日销售额仅为1584元。

　　“易捷便利店的特色属性称不上便利店，只是加油站的一项附属服务，中石化和我们商谈合作时也不避讳这一点，中石化迫切想要改变这种状况，以给加油者提供合适的产品和服务。”说起与中石化的合作，润泰集团旗下喜士多便利店一名高管，从他们的角度看，中石化数万加油站网点、易捷便利店，是大润发、喜士多连锁数量的百倍之多，有利于大润发、喜士多梳理和发展零售渠道。

　　初步接触后，今年6、7月间，中石化把一份特殊的考卷发给了几家便利店公司，其中涉及到如何对易捷便利店做调整，如何改变易捷便利店的诸多痼疾，润泰集团便是其中之一。该高管表示，润泰集团最上层极为重视，大力推进合作，旗下公司喜士多一个月后交出了答案，这是最早交卷的企业，中石化对喜士多的评价是“积极有效率”。

　　据悉，喜士多针对中石化不同地区和地段的门店，做了不同方案以使其业绩提升。目前第一个版本8家门店已经在上海运行了一个月左右。喜士多也是目前中石化6个小伙伴中第一家已经做出实验的企业，至于具体业务，该高管称是“提供不同的服务，提供改变。”

　　“我感觉中石化在O2O方面不会选择我们，他们跟1号店、腾讯都有签单合作。”上述喜士多高管称，虽然润泰有自己的O2O条件和成功商业模式，但中石化合作的切入点是联合采购，易捷便利店的采购规模很小，商品品类单一，管理和服务都有待加强。

　　O2O方面，腾讯进入中石化视野顺理成章，马化腾为此也亲自到京拜会傅成玉。8月26日，中石化与腾讯签订业务合作协议。根据协议，双方将主要在业务开发与推广、移动支付、媒介宣传、O2O业务、地图导航、用户忠诚度管理、大数据应用与交叉营销等领域合作。

　　吕大鹏说，与腾讯的合作，虚拟加实体，可以找出这个点上最大的可能，目前正在设计商业模式。中石化试图通过腾讯旗下的微信、Q Q整合易捷资源，实现易捷的O2O突破，展开线上线下合作，实现优势互补。腾讯则看上了中石化的庞大销售网络，促进相关业务落地。

　　“中石化和腾讯属于业务合作，并非大家热议的股份合作。主要目的是强强联合、扬长避短。”吕大鹏告诉本刊记者，中石化在引入电商方面，希望引入擅长会员开发的企业，充分利用现有资源，挖掘潜力。

　　目前，中石化广东石油分公司官方微信服务号已推出微信购油业务，电子商务、网上客服、信息服务、油站导航等功能一应俱全。

　　先混合，还是先破垄？

　　昆明市嵩明杨林工业园区华狮路8号，云南唯一一家规模生产生物柴油的企业云南盈鼎的仓库里堆放着几个大油罐，罐内存放着卖不出去的2000吨生物柴油。公司董事长吕勃，因为滞销，公司现在每年亏损300万-500万元。

　　按照《可再生能源法》，企业没有资质不准进入成品油销售领域。中石化云南分公司占据了昆明超过80%的销售终端，云南盈鼎成立以来，一直试图与中石化在销售方面展开合作，希望将公司生产的生物柴油通过中石化的销售终端卖出去，但未能如愿。

　　日前，云南盈鼎将中石化告上法庭，要求中石化云南公司、中石化总公司承诺愿意按照《可再生能源法》的规定，接收盈鼎公司生产的符合国家标准的生物柴油，将其纳入燃料销售体系，并赔偿经济损失300万元。

　　“300万元就是个象征，我是要一个公道。”盈鼎公司董事长吕勃告诉本刊，现在就是分公司、总公司一起告，但总公司目前没有什么反应。

　　调解期限内原被告双方没有进一步进行约谈。中石化云南分公司在官方微博上表示：“自行和解时限已到，我方依据云南石油对广大消费者高度负责、对销售油品质量严格把关的要求，拒绝了对方提出的不合理条件，相信法院会作出公正的判决。”

　　据了解，为了销售生物柴油，吕勃和中石化、中石油都谈过，两公司均表态他们无权外采油，也不能接受和混配后销售生物柴油。民营批发商则表示，因为政策不明确，中石油中石化系统又封闭，怕生物柴油批发不出去不敢要货。

　　后来，吕勃找到河南一个石化系统的老同事，该同事认识中石化云南分公司总经理左志民，写了封信给对方，最终云南分公司也未同意接收，表示对外采购必须要中石化集团批准，吕勃又到中石化集团找人，对方直接拒绝。

　　其实，中石化云南分公司与云南盈鼎曾有过交集。2011年1月，盈鼎在昆明公交集团安装了一部撬装加油站，提供10%的生物柴油与中石化的石化柴油混配，让38台公交车使用生物柴油。混配后的柴油比纯石化柴油便宜5%-6%，公交公司较有积极性。很快，中石化云南分公司表示，不同意生物柴油进入其销售体系，这次短暂的合作以失败告终。吕勃说，盈鼎这些年的销售主要是一些民营企业到企业采购，买去做低端燃油，其产能1.5万吨，但产量只有4000吨左右，其中还有2000吨滞销。

　　采访中，吕勃对混合所有制打破垄断没有抱希望。吕勃认为，在打破垄断方面，许多民企想要合作的是上游，而不是销售端。厦门大学能源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强对此也有担忧。他认为，加油站的成品油来源还是掌握在中石化手中，这实际上一定程度掌握了这场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要害。

　　有朋友劝吕勃在中石化混合所有制改革时机趁机入股，成为股东售油问题不就解决了吗？“但我们没钱，中石化对销售公司总资产给出了3417.58亿元的估值。若按照30%的出让比例计算，最终出让的资产有望达到1000亿以上，民企拿到1%的股权，也得需要30多亿，一般民企拿不出那么多钱。”

　　“混合所有制，重点在‘制’，不是股权有点变化就叫混合所有制改革了，市场垄断必须破除。”吕勃说，国企的低效率并非因为国家控制，而是垄断，没有竞争。在没有自由竞争的环境下引入民营资本只会加大国企的市场垄断。

　　先打破垄断再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还是先推行混合所有制，再逐步打破垄断？不同的改革顺序意味着不同的命运。在吕勃等看来，前者更切中要害，而后者仍然是央企一家独大，依附于中石化的合作伙伴得到的仅仅是回报，却无法推动市场自由竞争。

　　这场改革中，中石化在董事设立方面试图做到公平，制定了让独立董事、外部董事、职工董事加起来高于国有大股东的方案；部分国有股改为优先股，让外部股东获得更大投票权等。但吕勃依旧担心，参与合作的诸多民企只有30%的股权，如何保证话语权­